广西浔州降僮习俗的由来

了解太平天国历史的人都知道，金田起义前桂平紫荆山曾经发生一件关系太平天国前途命运的大事。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冯云山在紫荆山进行秘密革命活动时突然被捕入狱，拜上帝会一时群龙无首，人心浮动，组织涣散，反清大业岌岌可危。紧要关头，杨秀清于三月初三日（4月6日）利用当地流行的“降僮”形式，假托天父下凡，传言会众，“信实天父皇上帝，切勿为妖魔所惑”，稳定众心，使拜上帝会转危为安。洪秀全从广东返回紫荆山后，肯定杨的代天父传言为真，定每年三月初三日为“爷降节”。继杨秀清之后，萧朝贵于九月初九日(10月5日)用“降僮”形式“代天兄传言”，同样得到洪秀全的肯定。

“降僮”是怎么一回事？许多人觉得多少有点神秘。笔者近年查阅史籍，总算弄清了它的来龙去脉。

民国以前，浔州各地普遍流行一种叫“降僮”的习俗。1980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王庆成陪同英国太平天国史学者柯文南博士到紫荆山考察访问，曾专门就“降僮”问题采访了当地居民、公社干部凌育椿，并作了详细记录。记录原文如下：

降僮是旧时的迷信，广西浔州府各属都有。降僮的人称为僮子。凡治病、求财、求出路、求子等，都可以请僮子降僮。僮子不是祖传的，而是拜师而得传授的。僮子的神最高是如来佛，甘王就是很受信仰的。往往一个神就有很多僮子。僮子是专业的，不务其他生计。凡请降僮者，要买鸡、肉甚至布匹送给僮子，祈求神消灾赐福。僮子降僮时，不断在桌案上叩头，叩得很重，所以僮子额头上都有一个肿包，包越大就越灵。

1943年，凌育椿十一岁，因父亲患病去武宣东乡找僮子，听说谭公爷爷灵，就找到了谭公爷爷庙，先跪拜，然后问庙祝，谭公爷爷有多少僮子，答说河马陆髻村有一雷姓僮子好。凌就去找那雷姓僮子，四十多岁，额头肿包很大。约定第二天早降僮。次日天亮，凌携肉鸡和香烛纸钱去。雷家有一神台，挂谭公爷爷画像，有香案。凌杀了鸡。雷姓僮子坐台前，凌点香烛，烧纸钱，僮子闭目摇头，越摇越快，后来就以头叩案，叩得很重，然后神灵就降附，雷伏案与凌讲话，彼此一问一答。

问：你是从那边山上来的？

答：是。

问：为了治病？

答：是。

问：你父病？

答：是。

问：你的村向东？

答：对。

问：你家住村北？

答：不。

凡是僮子没有说对的，就叫再烧纸，僮子再说，直到说对为止。

问：你父个子不高？

答：不对。

问：你父咳嗽？

答：是。

问：咳血？

答：是。

接着僮子就开药方，药方中有七种寄生，如漆木寄生、杉木寄生、榕木寄生……。

僮子又问：你起什么愿？

答：医好了，愿出一头猪、一只鸡、一丈布、两担谷修庙。

讲完了就烧纸钱，僮子神态逐渐恢复正常。僮子降僮时满头大汗，好像十分辛苦。

同时来求降僮的人很多，在为凌降僮时，已有十多人在屋外等候。僮子开的药方，因药配不齐，凌父不久去世。

另据1989年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太平天国在广西调查资料全编》一书编者考证，浔州各地“降僮”习俗，乃客家人从广东迁居此地时带来的。据调查，广东嘉庆州（今梅州市）民间也流行一种类似降僮的迷信活动，俗称问神问鬼。操持此业者，完全脱离农事，以此为生。但人数不多，每县少则十来个，多则几十个。

不是任何人都能从事此职业，要有机遇，如精神受到某种打击突然神经发生某种变异，或者患了某种疾病，如患打嗝症等，神经麻痹，喃喃自语，神志不清，其举动完全超出常态。由于过去农村落后医学知识浅薄，对此种现象未能做出科学解释，就被认为是交好运，得了神道，有神灵下凡附于其身。于是为他安了一个神位，过了一段时间，如此人病愈一切恢复正常，那他就取得了代神代鬼传话并被尊称为仙公仙婆的合法地位，于是将错就错从此以问神问鬼为业。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会远近闻名，登门请求问神问鬼的人络绎而来。欲求神灵赐福的人，就通过仙婆去找某神并代表某神传话；欲问某死者在阴间情况，也可通过仙婆找到死者阴魂并代其传话阳间亲人。

仙婆寻找鬼神的过程大体上是这样：首先点燃三支香、倒三杯茶供奉神位，接着口念符咒，约五分钟后即开始打嗝，全身微微抖动，双目紧闭、摇头，且颤动愈来愈厉害，很快又平静下来，表示所要传问的神或鬼已附身，神与人之间，死者与活人之间业已沟通，可以直接对话了。接着就是要问神问鬼的人和代表鬼神的仙婆的对话，彼此一问一答，仙婆对答如流，一般情况下，仙婆都能准确道出问神问鬼者的家世、家庭成员情况和已经发生的祸福，越是说得准确越显得仙婆灵验，尊案并登门求她的人就愈多。每问一次鬼神都要交一定的酬金。解放后，这种迷信活动已被取缔，但迷信思想根深蒂固，至今仍有人秘密进行此种活动。

广东客家地区问神问鬼与广西浔州地区流行的降僮，无论是形式或内容都大同小异。据清张德坚《贼情汇篡》所记，杨秀清“原籍广东嘉应州”，调查材料表明，紫荆鹏隘山烧炭工基本都是客家人，多从广东迁来。现在紫荆山客家人说的客家话与广东嘉应州的客家话基本一致，且都保留了嘉应州客家人的风俗习惯，包括问神问鬼的习俗在内。1848年冯云山被捕入狱后，紫荆山拜上帝会面临土崩瓦解局面，杨秀清巧妙地利用了客家人的迷信习俗，假托天父下凡附身代天父传言，不但紫荆山的客家人能够接受，而且流行此种迷信习俗的浔州各地群众亦普遍接受，就是这个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