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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月14日,美国纽约,金融巨骗麦道夫被保释离开法院。6个月后,他便被送进美国巴特纳联邦惩教中心开始监狱生活。
被媒体曝光的麦道夫牢房
去年8月,伯纳德·麦道夫刚在美国巴特纳联邦惩教中心服刑不久,71岁的他还在医务室接受高血压治疗。作为历史上最大“庞氏骗局”的制造者,这个老头曾致数以千计投资者、慈善组织和非营利机构损失约650亿美元。不过,在监狱里的麦道夫失去了往日的神气,和其他囚犯一样穿着囚服,胸口贴着黄色的布条,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和监狱编号。
一年以来,麦道夫在监狱里结交了不少朋友,经常和黑帮大佬卡迈恩·佩西科和间谍犯乔纳森·波拉德这样的“重量级人物”一起外出散步,抑或结伴去医务室。去年7月14日到监狱的第一天,他便立刻成为众多狱友顶礼膜拜的对象。有人会专注于电视上对麦道夫的报道,“嘿,伯尼(麦道夫昵称),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此时的麦道夫正在食堂打扫卫生,半微笑着点了点头:“嗯,他们都说我什么了?”
当天晚上,狱友们便凑在麦道夫面前,一睹这位明星的真容。一些人认定麦道夫藏匿钱财,毕竟650亿美元可不是小数目。银行劫匪K. C.怀特问:“你把钱藏哪儿了?”麦道夫只回答一个字:H20。意思是,那些钱像水一样从他指间流过。随后他收起标志性的笑容,皱起眉头放声大骂:“去你妈的那些受害者,我只是骗了他们20年的积蓄,而我却付出了150年的代价。”
“简直就像总统驾临”
对麦道夫来说,虚伪和略带焦虑的唠叨已经变成他生活中的常量。“这真是个梦魇。”麦道夫一遍又一遍不断向调查人员重复以上这几个字,仿佛自己真的是个受害者。“我希望我6年前就被抓了,或者是8年前。”在媒体的秘密采访中,麦道夫低声唠叨着。
监狱给麦道夫提供了特别的照顾措施,即便以前他在大都会惩教中心一天被关23个小时,也不用担心别人随便敲他的狱门。他在自己的门口贴上“这里不欢迎起哄”的纸条,如果他不高兴,可以一言不发,没人可以逼迫他——在监狱里,他俨然是个明星级的大人物。
波拉德的前狱友约翰·鲍勒回忆起两人与麦道夫之间的一段对话:“伯尼给我们讲述了一个老妇人的故事。当时,她正想从伯尼那里把钱要回来。伯尼对她说:给你,你的钱。并随即递给她一张支票。妇人被惊呆了,说:太难以置信了,快拿回去吧。不仅如此,那个老年妇女还到处劝说其他人到伯尼那里投资。”跟鲍勒和波拉德回忆往事时,身在狱中的麦道夫还是像从前那样神采飞扬。
“你是在利用人们的混乱心理。”波拉德说。“嗯,是的,我不否认。”“可是你也会遭受上帝的惩罚……”不管狱友们说什么,麦道夫始终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尽管过去他曾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道歉,但在监狱中待了一段时间后,他便大肆鼓吹自己的合理性。“人们都很愿意把钱交到我这里。如果我不要的话,他们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难道我不够资格吗?”一天,因贩毒而入狱的香农·海伊问起麦道夫有关诈骗案的事情。“他说,他所骗的钱都来自于那些富人或贪婪者,这些人上当受骗罪有应得。”
正因为如此,麦道夫在监狱里逐渐树立起了威望。在那里,他不再是社会的败类,而是作为一个成功者被狱友们顶礼膜拜。被判终身监禁的罗伯特·罗索在监狱中创办了网站convictinc .com,他在上面留言:“大家都很钦佩麦道夫所取得的惊人成就,他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骗子。”
自麦道夫到监狱的第一天起,他戴着手铐和脚镣,原本已经披肩的长发被剪短,原本大腹便便的肚子也瘪塌下来,不过唯一不变的是他盛气凌人的气质,以致监狱中那些大名鼎鼎的囚犯们无不对他另眼相看。这其中包括以色列间谍波拉德、前科伦坡家族教父佩西科、制造1993年世贸中心爆炸案的盲人酋长奥马尔·艾哈迈德·拉赫曼,以及宾夕法尼亚州因Adelphia通信公司破产而入狱的里加斯父子等等。
和这么多鼎鼎大名的人物一起坐监,麦道夫同样是众人的核心,他的明星派头明显要大过其他人。一位狱友回忆麦道夫第一天到巴特纳联邦惩教中心时的场景,说:“简直就像是总统驾临。直升机在头顶盘旋,狱警把监狱大门紧锁,让所有囚犯穿戴整齐。这时,一个拖着缓慢步伐的高血压骗子驾临了。”
很快,一些“追星族”便将麦道夫围个水泄不通(类似这样的场景,也曾在佩西科身上发生过,不过他很厌恶这些,随后制止了追随者的疯狂举动)。“有些人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他一下。”曾在巴特纳联邦惩教中心服刑28个月的囚犯肖恩·埃文斯回忆说:“每个人甚至都很想去亲吻他的屁股,为了抢麦道夫的一个签名,囚犯们也争来争去。”
而麦道夫偏偏乐于享受这种明星级的待遇。“他很喜欢做名人的感觉,在监狱中也是如此。”麦道夫的代理律师南希·费恩曼在接受采访时表示,麦道夫对眼前的一切很吃惊,并有些洋洋自得,不过他并没给囚犯们签名,因为他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我敢肯定,那些得到签名的囚犯会马上在eBay上出售,他(麦道夫)仍有一个很强大的自我。”
囚犯们的金融导师
麦道夫强大的自我在监狱里展示得淋漓尽致。在押人员凯斯·麦克说:“麦道夫经常在监狱里昂首阔步,仿佛打败过全世界。”很多在狱中与麦道夫有过接触的人都能讲述出发生在他们身边的故事。“一天,他对我说着什么,好像是说他可以闭着眼睛转动地球仪,随便在哪个地方停下,他在那里都有一套房子或者曾去观光旅游过。听到这些,我差点背过气去。”毒贩狱友鲍勒回忆,有时监狱里的广播或电视会播放有关麦道夫的短片,囚犯们无不戴上耳机聚精会神听上一会。“伯尼,几百万人都知道你了。”面对鲍勒的突然提问,麦道夫微微一笑:“不,是几亿人。”
一天,电视里正播放拍卖麦道夫40多只手表的新闻报道,其中一只手表拍卖出900美元的价格,而在狱中的麦道夫,胳膊上只带着41.65美元的破手表,而且上面还刻有他的监狱编号。“他们拍卖的那只表事实上值20万美元。”麦道夫不满地大叫起来。狱友们在他身上丝毫看不到悔过的痕迹,肖恩·埃文斯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我也能像他那样活70年的话,那么鬼才介意是不是在监狱中度过今生呢。”
一直以来,麦道夫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从纽约皇后区长大的他,对金钱和地位有着近乎狂热的追逐。他希望被人称为“华尔街巨头”,希望享受功成名就的感觉。即便是在监狱中,这种想法也不曾改变,他经常给狱友们提供些金融和投资建议。
囚犯在监狱中写信给记者描述发生在麦道夫身上的一幕。“一位名为巴克利的犯人偷偷小跑跟在麦道夫后面,想要咨询些投资建议。不想被其他囚犯发现,并大声喊叫嘲笑他。于是,他像是个抢商店被逮捕的孩子一样,举起双手向麦道夫投降。他想在出狱后进军房地产,想请麦道夫给些建议,如此而已。”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是麦道夫的追随者,有些人也很讨厌他,之前就曾传出麦道夫被狱友痛打的新闻。鲍勒曾跟外面的记者联系说:“麦道夫在监狱中不知如何冲凉,他对狱友们的帮助也不大。看起来,他在监狱中不是个呼风唤雨的角色。”
相对而言,巴特纳联邦惩教中心并不严厉,那里有鲜花树木,囚犯们时不时可以躺在草地上晒太阳。一位囚犯曾对记者说:“那里有健身房、图书馆、台球桌、小教堂、排球场……除了酒吧,似乎应有尽有。”尽管面对这样的生活环境,麦道夫依然有些难以接受。刚进监狱时,他曾向监狱顾问赫伯·赫尔特咨询:“现在我该如何开始我的生活?”在监狱中的麦道夫特意请了个私人顾问,给他如何过好监狱生活提供建议,平时他总是向顾问唠叨、抱怨。
对那些被判终身监禁的人来说,在监狱里如何过活确实是个挑战,因为他们甚至连人类最后的寄托——希望也被彻底剥夺。不过麦道夫的确与众不同。在经过最初一段时间的挣扎后,他逐渐适应起来,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其实,麦道夫向来都不是个知识分子,他一直以技工式的“机械”心态来面对世界,这让他比其他人更能适应新生活。“伯尼调整得比我好多了,他似乎并没有太大压力,也不紧张。”囚犯海伊的房间紧紧挨着麦道夫的房间。“从价值800万美元的豪华别墅(麦道夫入狱前的住所)搬到一个被分成十几个单元的小房间,我从未听伯尼抱怨过,也不像我那样成天愁眉苦脸。”
对书籍如饥似渴
这并不稀奇,因为这位金融大盗的监狱生活依然舒适。入狱后,他每个月花8美元雇佣囚犯给自己洗衣服,每周他会在清单下写出一大串生活必需品,然后雇佣囚犯去商店买回来。监狱规定每月最多花费290美元,不过这已经足够了,监狱商店的价格相当便宜:一个收音机17.95美元,一副耳塞40美分,运动裤18.85美元,麦道夫最喜欢吃的通心粉和奶酪也只有60美分……所以,尽管在监狱里,麦道夫依然可以享受到一切。而且,监狱中的麦道夫还养成了节俭的习惯,冰激凌不离手的他,会把一些零食都锁在柜子里,不给其他狱友享用。
除此之外,麦道夫的精神生活也还不错。他在监狱里订阅了报纸,并托人买来昆茨和格里沙姆的书籍,时不时便如饥似渴地读起来。休息的时候,就如他以前喜欢在金融界豪赌一样,在监狱里他也不忘赌上几把。平日,麦道夫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大学新生一样,做做这个,干干那个,绝不让自己闲下来。他对代理律师南希·费恩曼说:“我这个年纪的人,没有义务参加各种活动,但不这样的话,我该怎么打发时间?”
麦道夫享受与囚犯们一起过的肥皂剧式的的生活,但他的生活和精神状态似乎远远超过了那些狱友们,看起来与监狱外的上流名人并没有什么分别。他经常和黑帮大佬佩西科混在一起,甚至和监狱里的同性恋、娈童癖和黑人囚犯也打得火热,经常跟他们开玩笑:“为什么白人经常嘲笑你们啊?”被开这种玩笑,一些黑人囚犯会稍有不满,其中就包括怀特。他偷偷在麦道夫的衣领上写上几个字作为报复:“去你妈的那些受害者!”
在巴特纳联邦惩教中心生活可能是轻松的,但也时刻隐藏着“杀机”,稍有不慎便会遭人拳打脚踢。据《华尔街日报》报道,麦道夫曾因被狱友攻击而不得不住院治疗。在囚犯眼中,这可是大事件,成了他们每日必备的谈资。“他太傲慢了,活该挨打。”一名囚犯如此回应。不过,麦道夫本人和他身边的律师们却从不承认挨打。“他只是吃错了药,以致有些头晕眼花摔了一跤,撞破了鼻子。挨打之说纯属无稽之谈。”可能律师和麦道夫本人都知道,惹恼了那些硬汉可没好果子吃,所以也就只好吃哑巴亏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麦道夫身上的名人色彩越来越凝重,旁人很难猜透他的心理。他会突然不明缘由地打断你的谈话,也会无端地望向远方;傍晚,他会无所事事地踱步,不与旁人交流自己的感受。“可能是害羞吧,他应该是晚上睡觉偷偷躲在被窝里哭鼻子的那种人。”狱友这样评价麦道夫。
事实上,麦道夫始终以家族家长自居,因入狱而无法参加侄子的葬礼和儿子的毕业典礼,这让他懊恼不已。囚犯海伊对麦道夫说:“如果我们两个人换下位置,我肯定早已越狱并更名改姓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麦道夫没有理他,只是冷冷说了句:“不,我不能连累我的家庭。”他向来都是这样酷酷的,不跟别人讲太多,或许只有跟律师才会放开怀抱无所不谈。律师费恩曼回忆,在被囚禁的日子里,麦道夫只有很少几次向自己暗示他的痛苦。每每谈及他与妻子露丝的爱情故事时,麦道夫的眼眶便会湿润起来。
露丝有时会到监狱去探望麦道夫。探望结束后,麦道夫一个人神情失落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自言自语:“她去打高尔夫了。”以前,他经常和露丝一起去高尔夫球场,但现在,他再也没有机会了。狱友们看出了麦道夫的不舍,于是便开始嘲笑他。“我就要出狱了,我一定会争取追到她”、“你的妻子很年轻,难道你还想要保持体形与她再续前缘吗”……
麦道夫是个现实主义者,他并不介意狱友们的玩笑,还和往常一样在监狱里安静地踱着步,并低声叨咕:“我已经七十多岁了,而且还要在这里待150年……”
(本文来源:南都周刊作者:Steve Fishman 编译 括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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