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江元宵炸龙灯(2)

一支龙灯队的表演还未看完，又舞过来一支；龙灯队刚过，狮灯队，花灯队又临。“孙悟空”“猪八戒”手舞金箍棒和九齿钉钹才走；“接亲”的队伍在唢呐声中又缓缓穿过人群；还有划船的，钓鱼的，抬轿的，令人目不暇接。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各条街道舞来的长龙。这些龙，最短的有15米，最长的达30余米。各条龙的区别，在于龙头的雄壮，在于颜色和鳞片的不同，同色不同边，同色同边不同鳞，同鳞同边不同色。舞龙的多为15岁以上的年轻人，20多人头系红飘带，统一着装，或红，或黑，或黄，或蓝，不管赤橙黄绿青蓝紫，都与手中龙身颜色形成鲜明对比。走在龙头前的逗龙人，手持铁钗忽高忽低左右晃动，铁钗上彩球滚动。舞龙头的随着逗龙人的引逗，大幅度舞动起来；玩龙身的，紧随龙头舞动翻滚；男扮女装的人，以诙谐的装束，紧紧拽着龙尾，控制着舞龙前行的速度。龙头吐着滚滚黄烟，随着舞龙人的步伐，翻滚在一片烟海里，表演着“龙滚绣球”、“鸳鸯穿步”等节目。舞动中，不时出现双龙，或齐头并进逶迤而行，或大龙在前小龙跟后，表演着“二龙戏水”、“双龙抢宝”等。一条龙开始缠绕盘旋，表演“龙盘莲花”：龙头的人站在其他舞龙人肩上，将龙头高高举起；另一条龙跟过来，双龙交颈盘旋，伸向天空。高潮时，数龙齐汇，多处锣鼓喧天，四处鞭炮齐鸣。观众中，手机、相机、摄影机拍摄不停。

只要有舞龙的地方，就有鞭炮的爆炸声相随。不过这白天的鞭炮，只能算是“闹”。傍晚五点过，尽管太阳的余辉还在县城楼房墙体上涂抹着淡黄，在窗玻璃上反射着金光，街上的鞭炮声已是此起彼伏，接连不断，——元宵炸龙灯开始了。许多人家，早早吃过晚饭，或夫妻并肩，或恋人牵手，或姐妹相邀，或老人相携，或亲友相随，一些小孩则骑上大人肩头，从各条小巷走上街头。各条主街道人潮如涌，沿街楼房的阳台和窗口也挤满人群。人群中，有从乡下赶来的，有从外地甚至省城贵阳专程赶来的，也有走亲访友留下来等待的。和白天一样，各条街道早已站着及时化解纠纷疏散人群的公安干警，预防突发事件的消防车、急救车，也是严阵以待。

晚上的人山人海，与白天有些不同，多数挤在街道两旁的人行道上，空出街道，以便舞龙灯的经过，方便炸龙灯的出行，同时也防伤着自己。此时，街道两旁的路灯，将街道照得如同白昼，灯下一串串圆圆的红灯笼，与家家户户门上的红春联相映。随着夜幕降临，鞭炮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急促，如山崩地裂一般,整个小城，东边刚停，西边又起，南边方熄，北边又鸣。

街道两旁的人家，门前树着七八根4米多长的竹竿，有的多达十二三根。竹竿上缠绕有长长的鞭炮，远远看去就如农家秋收时系在檐下的红辣椒。准备炸龙灯的男女老少，头戴安全帽，手持缠绕鞭炮的竹竿翘首以待。据说，有的人家人手不够，还请了亲友帮忙，更有甚者，请起了小工帮忙炸龙灯。

舞龙的人远远走来，他们头戴安全帽，袒胸露背，有的只穿了一条短裤。有些微醉的他们，举着龙灯缓慢昂首挺胸向前。龙灯的龙衣已经褪下，只剩竹篾骨架，被一条长长的绳子连接着，白天手持铁钗彩球的逗龙人，高举火把在前面引路，举着龙头的人紧随其后，龙颈绳被三两人拽着向前。炸龙灯的，看到舞龙的到来，迅速点燃竹竿上的鞭炮，举起来，向舞龙的人蜂拥而去，在其头顶一路炸开来。炸灯的竹竿林业，一般都在10根以上，不时达20多根。与此同时，形容为“火树银花”的“嘘花”，如喷泉般射向玩龙的人们，时常是五六筒之多。他们伴随舞龙的边炸边走，直至鞭炮炸完，才扛着竹竿回到出发地，再由守候在鞭炮旁，早已将鞭炮拆开的人迅速挂好缠绕在竹竿上。这一处刚刚追着炸完，前面的人家又接了上来。玩龙灯的沉着冷静，任凭鞭炮在头上身边炸响，任凭“嘘花”在胸前背部飞溅，鼓声仍然不断，锣声依旧不停。龙灯越去越远，远远看去，龙灯身上爆炸的鞭炮，犹如繁星闪烁，金色蝴蝶翩翩起舞。

龙灯刚过，街道中间显得有些空旷，人们利用下一支龙灯到来的间隙，燃放烟花，随着“咚——轰”声响，一颗颗黄的、绿的、白的花弹飞上天空，在天空，随着一声轰鸣，空中绽放出璀灿的花朵，或如牡丹，或似金菊，或如流星，或似瀑雨，使天空变得绚丽多彩。空中还在轰鸣，地上又炸了起来，原来是另一条街道的龙灯舞来了。他们手中木棒上举着的竹篾骨架，在一条街又一条街的鞭炮轰炸中，只剩一两片竹片斜挂在上面了。灯光映照下，舞龙人在烟熏火燎中，已是身黑如炭，甚至鼻青脸肿，遍体鳞伤。他们都知道，玩过龙灯回家，用酒往伤口处一喷，三五天就会痊愈。于是，哪条街道炸得猛烈，他们就向哪条街道钻去。炸龙的不吝钱财拼命地炸，舞龙的不惧伤痛勇敢地走；主人想把龙灯炸跑，舞龙欲将主人的鞭炮耗尽。鞭炮声中，“嘘花”光里，一条条发光的身影蠕动着向前……

晚上九点过，看灯的人们开始回家，街上的鞭炮声，噼哩叭啦的立体声连成一片，在小城上空回荡，依然如山崩地裂，瀑布飞流，春雷滚动。烟花爆炸时的光焰，把楼房墙体照得通亮，楼房的玻璃上，也闪着烟花爆炸瞬间的灿烂。从半山给亲人坟墓上灯回来的朋友说，在半山看县城，各街道的灯火、鞭炮、“嘘花”交织，就如一条条长龙在城区穿梭。

鞭炮的轰鸣声一直持续到10时才渐渐散去。此时， 空中一轮皓月升起来，稀疏的星星像怕鞭炮炸痛一般，躲在远山上空眨眼。城区禁燃烟花爆竹的“解禁令”，自除夕夜开始于元宵夜结束。纷纷议论着的人们，期待着明年元宵炸龙灯的到来，用这种野性的娱乐，倾泻土家人的情感，展示土家人的强悍。

注：（1）以炸龙灯为主体的德江土家舞龙已列入贵州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