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阳太昊陵庙会求子习俗
意远
在淮阳太昊陵,每年的农历二月初二到三月初三,都要举办“朝祖进香”的庙会,人称“人祖庙会”,当地人俗称“二月会”。“二月会”据传起源于远古以祈求人口繁衍为宗旨的仲春之会,“仲春之月,令会男女”(《礼记·月令》)。太昊陵庙会的原始主题是祭祀人祖伏羲、女娲,以求子孙繁衍。人们来太昊陵祭祖拜神,祈求人祖庇护保佑、子孙兴旺。庙会上众多求子习俗事象,如拴娃娃、摸子孙窑、请泥泥狗和布老虎、献旗杆和担经挑等,无不表现了对繁衍生命最本质、最自然的生殖崇拜以及人们对新生命的渴望。在太昊陵庙会的求子习俗中,我们既可以看到原始生殖崇拜文化的遗存,也可以感到封建生育观念的影响。
太昊陵庙会求子习俗的第一道程序就是拴娃娃。求子者在拴娃娃之前,先要到人祖爷像前烧香许愿,承诺如能如愿得子,以后每年的农历二月十五日(据说这天是人祖爷的生日)都要到庙中还一次愿,至少连续三年;如果是男孩,到小孩年满十二岁这年的农历二月十五日还要隆重地还一次大愿,以报答人祖的恩赐,求子时所许的还愿到此为止。在人祖爷像前烧香许愿后就可以到人祖奶奶像前求子。先拿一元钱放进功德箱,换得一根红色线绳,套在选中的泥娃娃的脖子或手上,表明这个娃娃已被拴中。“以红线拴泥娃娃的脖子或手,这些娃娃既是诸神赠予不孕妇女的子女,又为这些子女出生起了‘保生证明’,任何鬼神也不会把他夺走,因为他们已被拴住了。而妇女拴泥娃娃,也象征她有了或即将有了娃娃。”
烧香许愿后,就要自报家门,说明自己是哪里人,多大了,求男还是求女,并再次向人祖爷人祖奶奶保证,三年内如得贵子将如何如何还愿。求子者起身后要抱着泥娃娃绕人祖奶奶像转一圈,认为这样才能在人祖的保佑下如愿以偿。然后由执事者给泥娃娃起一个名字,一般都是“拴柱”、“留住”、“锁住”、“来喜”、“全贵”之类的吉祥名字。取了名字以后,求子者要把泥娃娃揣在怀里,以防被别人看到。转身走时要轻声叫着娃娃的名字,一直到出太昊陵午朝门为止。所以在当地,三岁以下的小孩,特别是男孩,除非是以前拴娃娃求子所得,一般是不让进人祖殿的,因为害怕有拴娃娃的会把孩子叫走。
求子者回家后要把拴来的娃娃放在被中或枕边,表明已从人祖那里领回了娃娃。三年内如果真的得子,求子者必须按所许的诺言向人祖还愿,并奉还两个泥娃娃,以供他人求子之用。“拴娃娃求子,相对于单纯的祭拜神灵来说,有着更多的积极意义,尽管它仍是建立在一种交感象征心理基础的巫术行为。拴娃娃,是将神灵面前的泥娃娃混同于自己渴望孕生的真娃娃,使用红线去拴,在巫术意义上就等于自己已经掌握了孕生孩子的大权。”
在拴娃娃的祈子习俗中,泥娃娃扮演了人生礼俗中的重要角色。求子者借助这些泥娃娃,寄托了生儿育女的本能渴望。
求子者在拴过娃娃之后,一般都会去摸一摸子孙窑。子孙窑是一个位于太昊陵显仁殿基石上的黑幽幽的圆孔,直径约2.5厘米,深度约有一指左右。在求子习俗中,“洞”、“窑”之类的实物无疑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征,这些象征物无不寓含着女性生殖崇拜的文化内涵,子孙窑也正是女性生殖崇拜的原始文化遗存。当然,子孙窑并不仅仅是作为女阴的象征而存在,求子的需要才是它存在的现实原因。为求得祈子成功,摸一摸才能保证灵验。每年二月会期间,有求子愿望的香客,把手指放进窑洞里,进进出出,据说这样做,不孕的妇女就能怀孕生子。摸子孙窑的寓意明显是标志着两性的结合,求子者手指的进进出出明显具有两性结合的意味,两性结合的目的当然是渴望子孙香火不断。无论是对以子孙窑为象征的女阴的崇拜,还是对以摸子孙窑为象征的性结合的崇拜,其目的都是为了祈求子孙繁衍、人丁兴旺。
为确保求子愿望的万无一失,求子者在拴娃娃、摸子孙窑之后,一般都会在午朝门外的地摊上花钱“请”一些泥泥狗和布老虎。求子者之所以要“请”泥泥狗和布老虎,因为它们自身蕴涵着丰富的生殖文化内涵。泥泥狗又叫“陵狗”或“灵狗”,是庙会上各种泥玩具的总称,其主题主要取材于各种动物以及葫芦。淮阳泥泥狗被誉为原始生殖崇拜文化的活化石,在各类动物造型身上都能找到一到两个代表女阴符号的图案。特别是泥泥狗中的人祖猴,头部呈桃形,身体直立,上身显得夸张,下肢比例缩短,腹部极为突出,上面绘有明显的女阴图案。从人祖猴的整体外形看,明显是男性生殖器官的象征,而腹部的女阴图案则是女性生殖器官的再现。象征男根的外形和象征女阴的图案,以及夸张的孕育新生命的腹部统一于人祖猴身上,正是寓意了“男女结合,化生万物”的生殖意识。
泥泥狗的动物造型中还有许多连体类造型,如双头狗、双头猴、虎拉猴、猴骑狗等,这些连体类造型明显的寓意就是对性结合的生殖崇拜。人们为了表达子孙繁衍、人丁兴旺的愿望,把各种动物结合在一起,突出地表现它们交合的行为,喻示着人们求子的生殖崇拜观念。葫芦形泥泥狗有可以调节气流的小孔,吹奏起来的感觉像埙,其形状如葫芦,所以民间也称之为“独葫芦”。大量的研究表明,葫芦是以求子为目的的生殖崇拜的象征物,因为“其一,葫芦多籽,易于培植,取其繁殖旺盛茂密的意思;其二,葫芦与人体相似,同于怀孕的妇女”。葫芦多籽的生殖特征,让祈求“多子”的人类对其羡慕不已,渴望自身也能具有葫芦那样旺盛的生殖能力。葫芦圆鼓的外形,极像孕妇的腹部,以至于有“人从瓜出”一说。《诗经·大雅·绵》:“绵绵瓜瓞,民之初生。”不仅把葫芦看做是人类出生的母体,而且寓意着世代绵延、子孙繁盛的生殖观念。
太昊陵庙会上的布老虎种类繁多,有单头虎、双头虎、直卧虎、侧卧虎、枕头虎等等,大小不一,形态各异。虎是中华大地的吉祥物,“能执搏挫锐、噬食鬼魅”,是镇宅、驱邪、禳灾以及生育的保护神。从庙会上带几件布老虎回去,希望子女们不受邪恶侵犯,吉祥如意,同时也像老虎那样虎里虎气地茁壮成长。在民众的眼里,老虎还是旺盛的男性生殖力的象征。《风俗通义》:“虎,阳物,百兽之长也。”所以,人们把虎视为生命保护神和繁衍生育之神,借助于虎来表达保佑生命和子孙繁衍的愿望。布老虎中为数众多的双头虎,以象征着阴阳结合的表现形式,蕴含着求子的生殖文化内涵。而且在淮阳民间有关伏羲、女娲繁衍人类的神话传说中,虎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与伏羲、女娲繁衍人类的神话传说紧密联系。淮阳布老虎已不仅仅是普通意义上的装饰品和玩具,它已成为人类繁衍崇拜的物化和象征。求子者“请”泥泥狗和布老虎,就是希望把蕴含在它们之中的旺盛生殖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从而让自己也具有旺盛的生殖能力。求子者相信泥泥狗和布老虎所蕴涵的生殖内涵与人自身的生殖行为具有心灵感应,“请”泥泥狗和布老虎就能提高自己的生殖能力,进而尽快怀孕生子。在求子者看来,这些东西都是神物,能保证自己如愿以偿。做了这一切,就可以等着抱娃娃了。
在求子者如愿以偿、喜得贵子之后,就要进行求子习俗的最后一道程序—还愿。还愿主要有两种方式:即献旗杆和担经挑。
献旗杆是仅用于求子生男孩成功的还愿方式。求子者等到男孩长到十二岁时,在人祖爷生日这一天,把孩子披红挂绿地打扮起来,又是放鞭炮又是吹唢呐,肩扛旗杆,喜气洋洋地向人祖答谢恩赐,祈告人祖保佑孩子长大成人。所谓的旗杆,就是用一个粗壮的柳木或椿木,把顶端削成男性生殖器的形状,然后将木棍穿过一个上不封顶的方斗形木盒制成。旗杆大的高2米许,小的1米左右,均涂成红色。所献的旗杆,都要在人祖陵前烧掉。但有一些求子者也可不等旗杆烧完去“抢旗杆”,而且献旗杆者也会十分高兴。旗杆象征男根,木盒寓意女阴,木盒底部一定要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子孙绵绵不断。方斗形的木盒也是大地的象征,木杆穿过不封的顶,表示男子顶天立地。在习俗社会中,男子被称为顶梁柱,认为男子支撑门户,是门户的旗帜。不难看出,献旗杆的习俗表现的是对传宗接代的男孩的渴求。进入封建社会以后,史前人类追求人口数量的生殖繁衍观念逐渐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封建宗法礼教的求子观念取代,献旗杆(包括祈子者的抢旗杆行为)表明了人们重男轻女的封建意识。
另一种还愿方式就是担经挑。担经挑俗称担花篮,既是颂扬人祖伏羲、女娲繁衍人类功德的祭祖形式,也是求子还愿的一种形式。如果求子成功,不论男女,都要请三年担经挑还愿。担经挑又叫“履迹舞”,源于“华胥履大人迹而生伏羲”的故事。淮阳民间传说伏羲母亲华胥因偶然踩着巨人脚印而怀孕生下伏羲。在担经挑表演中,其基本舞步与戏剧动作中的“碎步”相仿,并且要沿履而舞,以此再现华胥氏履迹得子。随着伏羲、女娲两大神话体系的融合,颂扬伏羲、女娲繁衍人类的功绩成了担经挑的主题。担经挑有三种基本的舞姿:剪子股、铁锁链、拧麻花。这三种队形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舞者走到中间一定要背靠背而过,身后飘洒的黑纱先相互缠绕,然后又自动散开,以此象征着伏羲与女娲“两尾相交”之意。人们通过这些具有一定象征寓意的舞姿,表达了对人祖伏羲、女娲繁衍人类功德的歌颂,用担经挑的形式表白感恩的心。在不断的流变中,担经挑逐渐成了人们求子还愿的一种祭祀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