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彝族祭祖仪式 尼木措毕

非遗项目：尼木措毕

项目级别：四川省级非遗项目

申报单位：美姑县文化馆

2012年，冬季，正是农闲时节。正是美姑彝人超度——“尼木措毕”仪式的盛期。“尼木措毕”彝语指超度，是大凉山彝族民间最为隆重、最为盛大、最受重视的送灵归祖仪式，据记载，远在母系氏族时期就已经初步形成，其在彝民的心里神圣程度高于彝族任何传统节日。

经多方打听，2012年12月25日至27日，美姑县毛洪觉村阿克家几兄弟将举行一场盛大的超度仪式，为了能赶上这场难得一遇的盛大仪式，几经周转，提前征得了主人家同意，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25日中午12点许，我们一行四人，从美姑县城乘公共汽车来到了洪溪镇上，在这里，我们有幸碰上了正前往阿克家超度的主持毕摩阿鲁托洛，我们买了一些烟酒糖（给我们要去的主人家的见面礼），和主持毕摩一同挤上一辆面包车，汽车驶向了蜿蜒的山路，仅13公里元的路，汽车盘绕了一个多小时。

回到原始的信仰灵空

一路上，阿鲁托洛毕摩不停地给我们介绍着关于送灵归祖仪式的来源故事。他说，彝族先民认为，一切存在物和自然现象都有神秘的属性，这种属性归结起来就是神灵的存在，从而产生了彝族万物有灵的信仰。

彝族有句谚语叫：“父欠子债当推娶妻成家，子欠父债要数祭祖送灵。”作为后代，应当将对祖先的崇拜置于首位，安葬祖先、祭祀祖先、给祖先送灵是后辈子孙不可推卸的职责和义务，于是有了彝族众多而频繁的“尼木措毕”仪式。

在彝人看来，灵魂附于形体，也可以脱离形体而存在，人活着时，灵魂可游离形体，人到死后其灵魂即亡灵还将继续存在，并分为三魂存在，且三魂都有着不同的归宿和存在的形态，其中一魂守在火葬地或坟墓上，一魂归祖界与祖先相聚，一魂守护家中供奉的祖灵位上，三魂中无论哪一个灵魂安适与否，清洁与否以及受到相应的供奉程度，都会影响和左右子孙后代的祸福兴衰。此三魂等到给予祭祀送灵后，便会合一体回归到祖界与祖先们一起生活，所以彝人都要在每隔三代就要进行一次送灵归祖仪式，即把死去的祖先的三魂进行祭祀合一后送到祖界。

进行送灵归祖仪式前，仪式主人家要在几十天甚至几个月前就请毕摩作羊胛骨占卜，确定是否吉利及时间和毕摩，约请主持毕摩、丘莫（背祖灵的人）和其他毕摩，通知姻亲好友，给予和援助部分用物，准备酒、牺牲等一应用物。从仪式的功用上看，尼木措毕可以说有三层功用，一是将神灵安全地送归祖界，二是为后代祈求幸福安康和繁衍发展，三是为娱乐而进行的活动。因为进行送灵归祖仪式尼木措毕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表达子孙的孝心，把祖妣亡灵送归祖界，另一方面也在仪式中向祖妣祈求人丁兴旺、五谷丰收、六畜发展和宗族壮大，所以选择主持首先要有毕摩世家的背景、博采群经的学识和高超的作毕技术……

听说为了完成这一神圣的职责，阿克家几兄弟足足筹备了近半年，总花费达５万余元，而早在几天前村民们也送来了援助的钱财、泡水酒、粮食等物品。

在阿鲁毕摩的精彩讲解下，一个半小时算是很快过去了，我们来到了坐落在青山绿水间的毛洪觉村。

好客的彝家

刚到村头，正好赶上了阿克家迎接姻亲时相互比美、比富、互相嬉戏、挑逗等热闹非凡的场面。

话说，彝族超仪式热闹与否要看其主人家姻亲有几多，这次阿克家超度,将有11个姻亲前来助阵，有从峨边、马边、甘洛等外县来的和本县各地区的，他们必将为这场仪式演义一场激烈。下午5点半许，11支前来助阵的姻亲队伍先后到来，他们队队身披盛装，高举彩旗，让年轻的男子们带牵着牛、绵羊、小猪、鸡等牲畜，边放着鞭炮、边吆喝着向阿克家走来。主人家也不示弱，准备了50多人的青年男女，身着盛装，外挂披风，敲锣鸣鼓，前往迎接，把远道而来的姻亲一队一队分别接到阿克兄弟家屋。

作为主人的阿克兄弟们早已杀猪宰羊，泡上最美的泡水酒，为客人们准备好了美味佳肴。

我们在村支书地达石的介绍下，走进了男主人阿克说布家，在主人家的热情接应下，我们坐在温暖的三锅庄旁，喝着转转酒，拉起了家常，谈起了毛洪觉近年来的变化。

当天晚上，阿克家几兄弟各自进行了一晚上的咒鬼仪式，即请毕摩念《咒鬼经》，如果祖灵中有吉凶两种同时存在，则以凶事为主体。咒鬼仪式上，毕摩戴上法帽，手摇法扇端坐在锅庄上方进行咒鬼，并且需要扎一个有翅膀的鬼草偶；凶事毕摩在房屋外侧进行咒鬼。

晚上，我们在阿克子布家听着毕摩忽高忽低，忽近忽远的诵经声中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精彩场面连连看

第二天凌晨，在毕摩的咒鬼声中半醒半睡的我们，在一阵刺耳的爆竹声中惊醒。原来阿克家在毕摩的主持下，在死者的火葬地进行叫醒祖灵，大小毕摩们在主持毕摩的吩咐下分工做起了招灵竹、灵桩等要用的器具。直到中午，毕摩们开始给祖灵开糟粕，扫除尘渣，建祖灵房并给祖灵祭献供品；相继杀“驼猪”，扎灵尸架和祖灵草偶等。

傍晚时分，集聚娱乐性和狂欢性的绕青棚游行活动开始了，青棚也译作祭祀棚，彝语称“洪炯”。“洪炯”是彝族民间祭祖灵仪式活动中宴饮祖妣亡灵仪式上供奉亡灵和毕摩主持祭祀仪式活动的场所。举行活动的主要目的，一是告慰祖妣亡灵，其儿孙兴旺发达，不必为其儿孙们担忧；二是向祖妣亡灵们祈福，希望赐予子孙更加兴旺发达、五谷丰登；三是主、客 双方以男丁之多少、牲畜的肥壮作为借机炫耀实力，客方以抛洒的零钱、烟糖作为荣耀。

游行以先主后客 ，先长后幼的顺序分别举行。所有参加游行的壮年男性都装扮成古代武士，背负弓箭，腰佩宝剑，肩扛刀枪，领头者手持属于该户的纸幡，赶着祭牲举行绕棚游行活动。

主方赶着祭祀羊、抬着赐福猪，边鸣枪边按照逆时针方向绕祭棚转三圈后，把赐福猪放回垫席上，把祭牲交给管理者，把各户的纸幡插在祭祀棚栏畜席上即可暂时退出场地。辅祭方由户主带领各自的男性成员分户进行，领头者手持属于自己的纸幡，赶着祭牲边鸣枪边按照顺时针方向绕祭祀棚转游三圈。在游行过程中不断地报告姓氏名号后，将牲畜交给管理者，将纸幡插在主祭方最后一户后边的栏畜席上即退出场外。

待主、客双方完成游行活动时，再由全副武装的主祭方男性青壮年带领祭祖毕摩队伍按逆时针方向围绕祭祀棚缓缓地转游三圈。由两位资深毕摩头戴法笠，手持法扇背诵《入棚经》。当众毕摩进入祭祀棚就坐于祭棚内时，绕棚游行全部结束。

游行仪式结束后， 要举行摔跤、选美、斗牛、斗羊、斗鸡、赛马等活动，并在活动结束后客（姻亲）方分别为美女、帅哥、英雄、勤劳等人进行颁发30多个奖项，奖金则按在姻亲各自的富裕程度而定，少则几百元，多则几千元。在夜幕降临时分， 毕摩们在青棚下再次为人主人家祝酒；叙话；招待祖灵；给祖灵献刀、枪、矛、盔甲等供品；献水；止哭辩别生者和死者；献给睡酒。

第三天早晨鸡鸣时分，主人家宗族男性成员从火葬地吆吼祖灵到青棚边，青棚内毕摩用法扇推灵桩唤醒祖灵，再次招待祖灵，给祖灵献灵马，给组灵报送所献供牲，主家宗族成员披挂执械送祖灵，拆除青棚、报送供牲、抢分“驼猪”（抢分“驼猪”后，女儿姻亲家带着所分得的“驼猪”肉、挽魂鸡、粮食粉和羊肉等各自回家后，用挽魂鸡另行唤魂仪式并以鸡胛骨占吉凶）。

上午，进行了一系列净灵仪式，包括除祛累赘（彝语称“尼尔”），囚刹祖灵、接种和一系列除秽仪式包括有福禄仪式（彝语称“吉尔”）和祝福仪式（彝语称“尼木甘波”）等。最后，待完成各项程序，趁黑夜让“丘莫”背着包袱，两三个主人随同把祖灵棺送入祖灵箐洞侧仪式全部完成。

把最大的“黑黑”（生殖器）带回家

在阿克家三天的超度仪式上，嘴里说最多的，耳里听到最多的要数“黑黑”这个词了。每遇到一位人，他（她）都会毫不客气地送你一根“最粗大的黑黑”。两人相遇都会以“最粗大的黑黑给你！”这句话来相互打敬送。

“黑黑”在彝语里指的是生殖器，平日里是最害羞、最忌讳的一个词，在人多的地方若有人说起这个词，必遭大伙攻击（遭骂乃至遭打），而在超度这几天里，“黑黑”成了最重要的主角，主持毕摩告诉我们，超度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儿孙更加兴旺发达，而儿孙兴旺发达就离不开“黑黑（生殖器）”。他说，平日里无子无女的夫妻若是在超度仪式上亲热，将必有孕。

在阿克家超度仪式的第二天晚上，阿克家里聚集了青年男女，吃过晚饭，主客混成一团，狂欢的热浪一浪一浪高一浪，一个大都市的超级歌舞厅也莫过如此。一首首歌来一碗碗酒:“阿表哥端酒喝，阿表妹端酒喝，管你喜欢不喜欢得要喝……”不知酒醉人还是情醉人，在场的每个人都成了一个个跳动的精灵，你抱着我来我抱着你，跳过来哟蹿过去，摔到这一头哟躺到那一边……

稍不注意，一个俏皮的美少女就把锅灰抹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当我们正准备擦去时，毕摩告诉我们说，这是在给我们打标记，说当天晚上将在请祖灵吃饭时，这样每个人抹上锅灰，一旦有活人的灵魂前去参加宴席，毕摩就容易分辨，好把活者的灵魂赶出来了……

三天时间如同三百年，不，应该是三千年乃至三万年，让我们沿着时空隧道，从现今社会来到了原始的信仰灵空，三天的时间，我们听着毕摩的诵经声和铃声，青年男女们的歌声、叹声、鼓声、锣声、月琴声、号角声；在火塘边，在草垛里、在山坡上，我们的手、我们的脸、我们的衣服都原始的……

在毛洪觉的“尼木措毕”仪式上，我们带着最大的“黑黑”，沿着来时蜿蜒的公路往回走，伴着潺潺的小溪，听着回荡在山谷里里的山歌，用相机拍照着那些砍柴的姑娘、赶圩归来的老阿妈、放牧归来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