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立春民俗 拜春神
冷亦子
客家的春神即古老的句芒神,是众神中主管农业的天神。客家作为中国农业文明的典范族群,对春神格外崇拜。
先秦时期的周代天子,一般在立春前三日开始由宫廷女巫行袚除之术,净身斋戒,到了立春日,便亲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到京城帝都东方八里之郊举行迎春仪式,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周天子之所以于东郊迎春,是因为句芒神居住在东方。逐渐地,迎春活动的地点就不止是帝都,也不止是东郊了。南宋吴自牧撰《梦粱录》载曰:“立春日,宰臣以下,入朝称贺。” 这就证明,迎春活动已经从郊野进入宫廷,成为官吏之间的互拜。
到了明清时期,迎春仪式更演变为社会瞩目、全民参与的重要民俗活动。据《燕京岁时记》中记载:“立春先一日,顺天府官员,在东直门外一里春场迎春。立春日,礼部呈进春山宝座,顺天府呈进春牛图,礼毕回署,引春牛而击之,曰打春。”
这一人人迎春的民俗在客家地区更加突出。清光绪元年《瑞金县志》载曰:
立春先一日,各行户雇觅幼童装扮故事,名曰“春色”;里长制土牛迎芒神至东郊,侯县大夫至行迎春礼。芒神,名曰“拗春童”,戴笠则春晴,着履则雨;土牛色红则旱,黑则水。县大夫于仪门外安芒神位,次早黎明祀毕,用彩线缠竹鞭击土牛,名曰“打春”。打毕,将土牛撞碎,阴阳生取其泥另做小牛送至各绅士家,名曰“送春”。
明崇祯十六年《汀州府志》载曰:
立春前一日,郡县官率僚属于郊外迎土牛入郡县门左,备仪仗、故事前导。至日早,祭芒神,次第执彩仗鞭牛。
客家人称句芒神作“芒神”或“拗春童”。该神作为青帝五神之辅佐神,既是草木之神,也是生命之神,其最初的形象是人面鸟身。句芒亦作“勾芒”。现在,客家民间的春神形象已确定为始于明代的文官形象即“立春神”。
瑞金客家立春之“春色”习俗,实际就是汉代迎春仪式的延续或传承。《后汉书·祭祀下》记载:“立春之日,皆青幡帻,迎春于东郭外。令一童男冒男巾,衣青衣,先在东郭外野中,迎春至者,自野中出,则迎者拜之而还,弗祭。三时不迎。”史籍所载男童身穿青色衣裳、头戴冠巾,事先等候在东郊野外,显然就是人性化的春神“句芒”。由于句芒神总是以男童化身形象出现,因此便也称作“拗春童”。传统的瑞金客家于交春前一天,“各行户雇觅幼童装扮故事”,即各行各业都单独雇请男童装扮成芒神形象即所谓“故事”。交春之日,精彩纷呈的“春色”,加上惟妙惟肖的土牛、熙熙攘攘的迎春人群,更有喧天的锣鼓、连绵不绝的爆竹,实在是一番极其动人的拜春神民俗景象。
客家祭拜春神的时间为立春日的早晨。县令、官僚以及民间百姓于旭日东升之际,齐集东郊开阔之原野,祭拜完毕,便由庄严、肃穆的仪仗队伍开道,青旗猎猎,“故事前导”,将土牛首先迎接回县衙门前的左侧安定春神神位,接着从县令开始,手持彩色的“木仗”鞭打土牛。
周代的“鞭春牛”鞭打的是实实在在的牛,以象征性的鞭打牛身,表示送走冬天的寒冷,迎来春天的温暖和万物复苏。随着汉代大力推广铁器农具和牛耕,再加上士农工商阶级意识的日益显化,从事农业耕种的人口急剧上升。因此祭拜句芒的仪式很快由宫廷走向民间,由神圣变为世俗。汉代将真牛换成土牛“打春”,见证了汉族先民的卓越智慧。
土牛在迎春民俗中的运用还因此催生了“送春”习俗。
各地客家拜春神的称谓不尽一致,粤东揭阳等地“福佬客”拜春神曰“扮景”,粤北韶关乐昌客家则曰“祈丰”,花县客家则曰“祈丰年”、“散痘疫”,但各地客家迎拜春神的主题却相同,即祈祷丰收、吉祥,禳除疾病、凶灾,籍此与神同乐,和美地耕作,和美地收获,和美地生存与发展。
为更全面、更深入了解客家拜春神的文化传统,接下来就将各地客家的迎春习俗加以展示。
花县客家要“装扮杂剧”迎拜春神:
迎春,装扮杂剧,迎土牛、芒神于东郊。所经之处,男女簇观。以芒神为太岁,争撒菽粟,谓“祈丰年”、“散痘疫”。是日,皆以素粉绊生菜啖之,以迓生意。
所谓“杂剧”就是客家地方戏,唱、白、念都用本地客家话,因自身发展未能自成体系,所以用一个“杂”字将它包罗。客家杂剧也有后来自成体系的,那就是源自赣南九龙山的客家采茶戏。花县客家迎春神“装扮杂剧”,就是真人扮演春神以及客家守护神、天官、菩萨、戏剧人物等,出巡时配以客家八音鼓乐,更甚至有唱词,沿途还有古老的傩舞表演。
从化客家则“里市饰百戏及狮象之类,儿童以米豆撒土牛,谓之‘散疹’。”
韶关曲江客家也有“乡民扮狮舞贺春”的习俗,各乡各村均有狮子、麒麟出演,为使迎拜春神的活动更具生动,官府还年年对抢青夺标的狮子、麒麟赏以“银牌”,以示嘉奖、庆贺。上述活动是在立春前一天,“士女竞观,以米、麻、豆撒土牛,曰驱厉迎祥。”
再看乐昌拜春神“祈丰”:“立春先一日,坊民扮戏剧为春游景,迓芒神、土牛于东郊。观者盈衢,多以粟撒牛,曰祈丰。”而立春之日则“厥明鞭春,争取其土以归。”
立春之际普天同乐,最具代表性的还是乳源客家的传统迎春习俗:
立春前一日,有司迎句芒神与土牛于东郊,里市各扮故事,彩架表,曰“庆丰年”。为春官领官仪仗驱避道路之人,又以童子为春童,手执春令旗,从东郊来报春。至,官师饮喜春酒,簪(音暂zan)春花,安置芒神、土牛于县门东。是日,乡之男妇携儿女看春,辨土牛之色,以占岁之雨旸丰歉。土牛经过,各以豆、麻撒之,谓之“散疹”、“消疹”。至夜,会文武师生饮春宴,于公署演戏。立春日,祀芒神,鞭土牛。毕,附郭诸民竞争土牛之泥,回坭其灶,谓养猪畜如牛肥大。花匠具土牛,鼓吹送各乡绅家取赏。
梅州地区大埔、兴宁、五华客家同样有着“消疹”、“发春”等迎拜春神的民俗。如清代同治年间《大埔县志》载曰:“农民视土牛色辨雨旸,取土牛投豕圈,祝豕肥硕。春官吏以小土牛遗各里社,谓之发春。”民国十八年《兴宁县志》则记载立春前一日:“扮杂剧,随有司迎春东郊。俟祭句芒神毕,导土牛入县,诸儿童争撒菽豆,名曰消疹。”
而素以“福佬客”、“半山客”自称的潮汕地区客家,则往往在拜祭春神之后,还要祭祀先祖。如清乾隆四十四年《揭阳县志》记载:“立春前一日迎春,多装故事,谓之扮景,观者塞堵。土牛过,争以谷、豆、果粒抛掷之,甚有用瓦砾者。至期鞭春,争取土牛归,以其利六畜。是日,祭先租。”从中足见客家人的祖先崇拜,简直就是时时刻刻,并且总是将自己的先祖比之天地诸神,以同样神圣地位来顶礼膜拜。
其实整个粤东地区都有立春拜祭先祖习俗。清嘉庆二十四年《永安县志》(永安即今河源紫金县)记载:“立春前期一日,有思以土牛、芒神迎于南山下,次早鞭春。民间以是日有事于祖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