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诗佛王维(4)

染陌言

我们一定还记得,王维那首脍炙人口的名篇,《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多么情深意长。这是作者十七岁时的作品(诗题中的山东,非现今山东省,指终南山以东)。可见,年轻时的王维,是怎样一个深情的人。对人世用情深者,一旦将这深情倾注于天籁自然和精神彼岸,必然对生命和宇宙生出深沉的觉悟与幽微的感怀。当他皈依了信仰,一心求道向佛,他对人间的深情深意,就在佛的智慧照拂下,深化和提炼成了对天地万物之神奇存在的澄怀观照,对更玄妙的宇宙意境和生命美感的悠然心会和深情认领。

诗情,禅意,法喜,这是上苍赐予人的最高级的精神礼物,得此“三宝”者,是享天福的人。王维,就是一个享了天福的人。他用佛眼看天地,看山水,看草木,看生灵,他看见的一切,都经禅心的照拂和提炼,而化成一片禅意;他的心,常常悲悯着红尘众生,到了后期,则时时沉浸于禅悦和法喜之中。但他一点也不自私,他没有私享那份大喜悦。他把它们提炼成情思深湛、意境悠远、寄托遥深的诗篇,让千年万载的人们共享。他的诗,实乃是精神修行的记录,是内心法喜的投影。

细读王维以及古代诗歌大师们的诗歌,我们会被他们深湛的诗心诗情和诗歌意境,所深深感染和触动,引发我们的心智去聆听、靠拢一种意蕴无穷的深远意境和灵性世界,阅读的过程,就成为我们洗心和找心的过程,我们经过一番心灵洗礼和跨时空穿越,终于找到了我们平日被滚滚尘埃和无边啸声所遮蔽掩埋的本心、灵心和赤子之心,于是,沿着一首诗,我们返回到世界的第一个清晨,返回到心灵的上游和源头,返回到一棵刚刚破土出芽的羞涩春草面前,返回到一眼清泉面前,返回到一颗露珠面前,甚至,我们住进了那颗露珠里,我们变成了一颗透明的露珠。

一首真正的好诗,不只要有情感,有美感,有意象,有意境,而且那意境里,必然涵纳蕴藏着一种被更高的精神苍穹所笼罩的灵性、灵心和灵境,一种用我们的庸常心智和流行语言所不能完全“翻译”和解读的深意和深境,这就是古人所说的“诗无达诂”,我们需用更深的灵性和灵心,去穿越一般的、浅陋的甚至扭曲性的理解,从而抵达和领略隐藏在文字深处的诗人的灵性、灵心和灵境。这也正如现代伟大作家马尔克斯所说:“诗是平凡生活中的神秘力量。”我们读一篇诗文杰作,必须超越狭隘的实用理性,超越被世俗生存阉割和定义了的、格式化、功利化、扁平化、快餐化、碎片化了的残缺感受力和理解力,而以更深的灵性和更圆融的智性,去领悟这篇杰作的“弦外之音”“言外之意”“韵外之致”“篇外之趣”,去感应那“神秘力量”带给心灵的微妙触动和持久战栗。

重读古典诗文杰作,我们在被触动、被感染、被熏陶之余,也联想到如今铺天盖地的文字帖子和诗词帖子,何以深湛隽永、直抵心灵的真正杰作却寥若晨星,难得一见?

这不只是技巧问题、修辞问题、语言问题,而更主要是精神质地的问题和文本内涵的问题。如今滚滚如大江流水般的写作者和写手,有多少人有自己所笃信的精神信仰和心灵方向?信仰缺席,必然导致心灵贫困;心灵贫困,必然导致哲学荒芜;哲学荒芜,必然导致美学浅陋——而这一切,又必然导致灵性的遮蔽和灵心的枯萎,灵性和灵心不存,则何来诗心、诗感?没有诗心和诗感,又何来诗情诗意?

而多数写作者和写手所操持的语言,也多是流行语言、时尚语言和网络语言,很多写诗弄文的,灵心本就干瘪残缺,诗心本就浅陋荒芜,残存的那似是而非的一勺半杯所谓诗情,似乎温吞却又近乎冰凉,再用这种大路货语言、被污染的语言、离垃圾堆不远处回收积攒的俗滥的毫无灵性和表现力的语言,去堆积码砌拼凑粘接, 还想拼凑出个惊世力作或传世杰作——哈哈,这怎么可能呢,指望用垃圾堆里或垃圾堆附近回收的垃圾语言,任怎样的天才,又如何能撑起作为文学中之文学、语言中之语言、高峰上之高峰的诗歌——这精灵般的美好文体,这崇高的语言圣殿呀?

因此,如今,在纸上,在网上,在手机上,我们在无穷无尽的流行帖子、鸡汤帖子、诗歌帖子的围追堵截中,我们感受到的却是诗意的贫困,诗歌的没落,和诗人的集体失踪!我们一直没有见到著名的诗篇和伟大的诗篇。

当此之时,我们不妨重新返回经典的阅读和古典的阅读,走进古圣先贤的心灵世界和诗意乾坤,体味他们的诗心、诗情、诗意和诗境,沐浴古时的晨光落照和灵性点化,重建我们的灵性世界和诗意乾坤,找回我们对诗、对心灵生活、对语言的那种初恋般的感觉和那份深情认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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