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胶东火炕(2)
痴人梦语
胶东火炕暖融融
千百年来,土炕一直是胶东民居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胶东人家在建造新居时,东西两个居室通常要各盘一铺土炕。
有关土炕的描述,民国版《黄县志·经济·器用》记载,“寝处多不用床而用炕。其制,于内室之南,用砖砌炕墙,以大型土墼,宽尺许、长约二尺者,就炕墙之内竖立横铺,上敷草泥而成,内有纵横贯通之洞,可炀之以草。其壁外设灶者,即有洞与炕相通,火烟由洞入炕,资以取暖,经过炕内,上达烟甬。炕面铺以谷秸或麦穰,再敷以秫秸篾席或苇席。乡间农家炕墙多用土墼。”
旧时,黄县(今龙口市)西乡一带的泥瓦匠中,要数逄家村的逄学绥(音)和桥上村的孙善万(音)最有名气,盘炕水平也最高。盘炕均用土墼。一般人家仅在炕墙上部砌几层砖,在砖缝之间抹上灰膏,匝紧砖缝。如此设计,一来是坚固耐用,二来是美观大方。炕面一律使用土墼,炕面墼下方有竖立的炕洞墼作支撑。烟气就是通过烟道盘桓而过,最终沿着烟囱飘出屋外,而热量却保留在炕内,这使得胶东土炕在冬日里透着一股诱人的温暖。
一百多年前,胶东土炕的温暖也传递给来自异国他乡的人们。安娜·西沃德·普鲁伊特——一位皈依基督教并与丈夫西塞罗·华盛顿·普鲁伊特在登州、黄县、芝罘一带传教达50年之久的美国女传教士,在离开胶东归国之后,用饱蘸深情的笔墨,记录下对胶东风情的无限依恋:“做饭用的炉火,同样可以为卧室取暖。那些烟和热量不会跑掉,它们通过锅灶和砌得较高的炕下面的烟道,从每个房间的北面冒出来。炕是一个宽阔的平台,像桌子那么高。白天,那里是孩子们很好的托儿所、缝纫间以及女人们的会客厅。上面暖和和的,她们会舒适地盘腿坐在那上面。到了晚上,那里就是家中宽大的睡床。”(节选自《往日琐事》,原著名为《TheDayofSmallThings》,由中国社会科学院程麻研究员译为中文本)。
旧时,烧火做饭是家庭妇女们成年累月必做的一项家务。按胶东风俗,长辈要住东居室,而晚辈住西居室。胶东的家庭主妇将一日三餐烧的火都集中到东居室的炕上;到了傍晚,西居室的土炕当然需要烧火暖炕,胶东民间俗称“炀(黄县方言读音为áng)炕”。炀炕,须进到居室内,从炕身侧面的炕洞内生火。经济宽裕的人家,通常会用砖盘一只长方形煤窑子,煤窑子底部装一只炉底,填上煤块或木炭以作燃料。煤窑子窝在炕内,而非探出炕外,既避免了污染,又节省了空间,可谓一举两得。不过,煤窑子上方的炕面须多加一层土墼,以防引燃炕席或被褥。普通人家炀炕,没有烧煤用的煤窑子,就在居室炕墙上凿一方形洞,从炕洞子往里添引火,然后扔些玉米棒、谷根、杂木或搂拾的杂草等。贫苦之家甚至用晒干的海带草来炀炕。
胶东土炕的炕面多铺胡秸席或苇席,炕席下铺一层谷草或麦冠草。一般地讲,炕席的余头都卷在炕头位置,有的人家在此添些黄豆叶子,借以驱寒,谓之“暖墙”。关于炕席,黄县坊间曾流传过一句非常有趣的民谣:“炕焙(黄县方言读bo)皮,睡不济;皮焙炕,睡到亮。”意思是说,炕烧得太热,却睡不好觉;倘若炕温稍低,反倒睡得更香。但凡睡过土炕的人,恐怕都会被这句民谣所深深地折服。
过去,胶东人家有冬天围坐炕上吃饭的旧俗。不少人家预备一只带有四条老虎腿的长方形红漆炕桌。饭前,先在炕上铺张油布。尔后,放上炕桌,以防饭渣洒落炕席上。数十口之家,有资格在炕桌前吃饭的,只有年迈的长者和他们的儿孙。
正如美国人安娜·西沃德·普鲁伊特所言,土炕是妇女们的缝纫间。冬天,炕上烧得热乎乎的,妇女们都盘腿在炕上做针线活。数九寒冬的日子,富裕人家还会在炕上放只铜火盆,引得街坊邻居过来,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忙着手里的针线活。
土炕是孩子们很好的托儿所。土炕是产床,是摇篮,是孩子们牙牙学语的地方。就是在这土炕上,女人们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孩子们拉扯大,个中艰辛唯有做母亲的知道。
土炕也是女人们的会客厅。招呼客人上炕,不失为旧时胶东农家待人的一种礼节。招远人还有一句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炕帮上叼叼”。说这话的时候,女主人定要把客人往炕上让。黄县人的好客之情同样使人难以拒绝。通常,黄县主妇会坐在炕尾,邀请客人脱鞋上炕,坐在炕头处暖和,以示对客人的尊重。
其实,土炕还是妇女们的工作间。每年深秋漤柿子、冬日里生豆芽、做豆渣酱,过年蒸大饽饽,谁家能离了火炕?据龙口街的耄耋老人回忆,过去闯关东的西府人(多指青州、兖州、沂州一带)当中,不少人因各种原因而滞留龙口商埠。他们扎根龙口、繁衍生息,视龙口为第二故乡。原先在老家居住时,他们的居室内并不盘炕炕,仅设一张睡床,烟囱全部垒在屋外。冬天,虽在灶间做饭,但烧火产生的热量白白丧失。受胶东风俗的影响,他们汲取了胶东民居居室内铺设火炕的优点,将自家房屋进行一番改造,总算弥补了冬日无暖可取的一大缺憾。